378.第378章 真真假假(一)(1 / 2)

入夏以来,天气很快就闷热起来。

听着窗外一声又一声知了单调而重复的叫声,木兰坊舍中的元玉仪无比心烦。近来高澄虽然在东柏堂的时候很多,但大部分时间不是与心腹密议政事就是一个人不知道在鸣鹤堂中做什么,反倒是很少顾及到她。

元玉仪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天气又闷热,觉得格外辛苦,因此随之也脾气烦躁。这一点缇女的感觉最明显。从前她总以为娘子好静又温柔,彼时不比前日,简直是判若两人。即便如此,缇女心中也替娘子委屈。

从前冯翊公主有身孕时在东柏堂住过几日,大将军时时上心,处处在意。怎么到了娘子有身孕时竟前后差别如此之大?只能归结于朝局有变,外寇不靖吧?连缇女都觉得夏日里沉闷的邺城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安静。

倒是济北王元徽夫妇对琅琊公主的身孕格外关心。不仅总遣人问候,而且时时送些极为细致周到的用物。不仅缇女感叹,最终连元玉仪也感慨了。可见济北王很在意元玉仪腹中的胎儿。

难得和济北王妃见一面,王妃暗中感怀大将军行事不周,胎儿如许大,而生母连名份都没有。等到孩子出世岂不惹人耻笑?就算没人敢嘲笑大将军的骨血,但毕竟不是名正言顺。

这话元玉仪倒真往心里去了。后来连缇女也时不时在娘子面前抱怨几句。引得元玉仪更是心生怨念,觉得都是世子嫡妃元仲华不肯接纳她。

高澄其实哪里还有心思在意此事。

自从议定了以皇帝之命给高仲密下诏之后,那诏命肯定是已送达北豫州。但这么久以来,北豫州毫无消息。不仅北豫州没有消息,就连济州的高季式也没有再送信而至。

隔得远不知道是什么情形,但这么平静无波反倒更让人生疑。高澄有点实在是沉不住气了。哪怕是高仲密再有异动也算正常,这样毫无动作,让人提心悬胆地等下去,最让人无法应对。

倒是有长安城的消息传来。说是大丞相宇文泰至今已经总揽朝政,成了实际上的天子。傀儡皇帝元宝炬深居宫中的昭阳殿,刚开始说是有疾,后来便再无消息,也不知是病好了,还是病更重了。

听说太子元钦监国,也要听命于宇文泰。下设包括宇文泰在内的八位柱国大将军,无一不听命于宇文泰。就连以广陵王元欣为的宗室诸王也无一不听命于宇文泰。

这一点最让高澄心里感慨。西寇虽贫弱,但宇文泰可以集一国之力向东以抗。他却要时时抵防,处处分心,总不能集中精神,专注以待。西寇虽陷于大魏、柔然、吐谷浑、大梁包围之间,但宇文泰从来不肯向任何一邦国卑躬屈膝,这也不能不让高澄心服。

对于等待的人来说,时间都一样漫长难耐。

好长一段时间里刺史高仲密在邺城的府第都冷清得门可罗雀。其实李昌仪的焦虑一点不比东柏堂里的高澄要少。

上一次的那些黑衣蒙面人都是高仲密的心腹,特意从北豫州遣回都城来是为了接李昌仪去荥阳。这其间的细节,还有许多的疑问李昌仪也没有弄明白。但她知道夫君高仲密的这次行动失败了。

高仲密的心腹到了邺城时,只来得及见主母一面,告之意图。然后出府去预为布置,然而还未等到真正行动,就误撞到大将军高澄,又在情急之下贪功行刺,事情便彻底走到了高仲密不曾预料到的境地。

那一夜高澄被刺,又突至府中,李昌仪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心情真是难以表述。惊惧是一定的,担忧也是一定的,怕事情败露,处处遮掩,好在在高澄面前并没有露出破绽。至少李昌仪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从那一夜开始,事情起了变化。夫君的心腹再也没有来,这让李昌仪觉得奇怪。

而李昌仪的心思从那一夜起也生了变化。不知为什么,总想起高澄受伤时躺在榻上沉睡的样子。他安静的时候,睡着的时候,简直完全不同于醒着的时候,美好得让她忍不住想去触摸以确定真实。或者,想据为己有。

这个念头把李昌仪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是他再也没有来,估计不会再来了吧?李昌仪不知道自己是该觉得庆幸逃过高澄的猜忌,还是该伤感于他竟完全无心于她。

坐在铜镜前,手里拿着铜梳握着尾梳理的李昌仪心思完全不在此处。根本没有留意到苦叶走进来。

“小娘子。”苦叶唤了一声。

李昌仪像是受了惊吓似的猛然一颤,铜梳掉落地上,她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苦叶。

“小娘子知道为什么郎主的人再没有来吗?”苦叶根本没体会到李昌仪现在的心思,只顾放低了声音问道。多少有点顾弄玄虚的意思。

李昌仪没说话,摇了摇头,她究竟是在乎这个问题呢,还是不太在乎这个问题呢?

“府第四周都是陈长猷将军遣来的人。”苦叶也不吊胃口,把她刚从府里仆役那儿听来的消息告诉了李昌仪。

李昌仪心里震动了。陈元康是高澄的心腹,他这么做必是高澄授意。可他为什么这么做?

东柏堂里的午后,知了叫声不断。不只是元玉仪心烦,连高澄都觉得心里又烦又乱。

陈元康和崔季舒匆匆闯入的时候,高澄正一个人在东柏堂里对着舆图仔细察看。冷不防屋门被猛然推开,把高澄吓了一跳。还从来没有人敢闯过鸣鹤堂。而刚刚闯进来的陈元康和崔季舒也怔住了。

大将军髻凌乱,如飞蓬,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袍子,未束腰带,反显得人有些瘦弱。不明真相者还以为是刚刚睡醒未及梳洗。高澄回头看他们时眼神凌厉,是很不高兴的样子。可偏他唇间居然衔着一枝青草,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这一径青草让他整个人的画风都变了。不像是忧心国事的宰辅,像是个贪玩的孩子,站在舆图前格外不相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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